VisualZettelkasten 示例库背后的故事

故事的开始——《卡片笔记写作法》

我们认识尼克拉斯·卢曼和他的卡片盒系统（Zettelkasten） ，大多是从 《卡片笔记写作法》开始的。该书作为卢曼卡片盒的普及读物，在宣传卢曼卡片盒方面起到了巨大的作用。

2022 年初，在一次跟朋友的聊天中，我们聊到阅读的话题，这位朋友向我推荐《卡片笔记写作法》一书。我看了一下书名，有点成功学的味道，当时并没有很感兴趣，所以也没有放在心上。但我没有料到，正是朋友的这个举动，为我打开了一个新的世界。

1 个月后，我突然想起这本书，于是就找了来看。开始看了没多久，我内心被强烈的震撼冲击，无法平静。我隐隐约约地觉得，困惑我多年的一个问题，似乎答案正在向我靠近。

从小就听师长们说：记笔记很重要！但一直以来我都没有体会到记笔记的好处。记得在小的时候，曾经有一段时间，我试过在阅读时将我觉得有意思的句子记在一个空白的本子上。但后来我就把这个本子放置在一边了，再也没有翻过。过了几年，有一次我在清理旧物时又发现了这个本子，我的心情十分复杂：一方面，重看这个本子上的句子，我想起了当时将它们记下来的兴奋心情；但另一方面，我对于好久没有翻阅这个本子，当初花时间认真记下来的句子没有产生任何的作用而感到十分沮丧。

到底笔记要怎样记，记下来的笔记又怎样用？——这个问题困惑了我很多年。

我一直有阅读的习惯，每年都会找一些感兴趣的书来看。但多年来，我从不会在阅读时记任何笔记。我对此的解释是：如果书里的概念，观点或者方法对我是有用的话，那它们一定会在我的脑子里留有印象，将来会在某个时刻，显现出它们的价值。

就这样，带着对大脑的盲目自信，我继续着我的阅读。不过有时我也会觉得，虽然看过不少书，但留存在大脑中的知识真的很少，能在关键时刻起到作用的就更少了。

因此，当我读《卡片笔记写作法》时，内心无比激动。困惑多年的问题似乎终于有答案了：记笔记要使用自己的语言来记，并且要将相关的笔记连接起来，形成一个知识网络；将来需要的时候，就到这个知识网络里查找笔记。更让我兴奋的是，《卡片笔记写作法》提到，卢曼的卡片盒系统，是他的对话伙伴、主要的创意来源和生产力引擎。我也想要这样的卡片盒系统！

于是我就着手打造我的卡片盒系统。但《卡片笔记写作法》并没有提供更详细的操作指引。因此，我开始在网上搜索如何搭建自己的卡片盒系统。

Obsidian 及“关系图谱”功能

在搜索搭建卡片盒系统操作指引的过程中，我发现了 Obsidian——一款以“双链、免费、可扩展、本地化”为特点的笔记软件。我被 Obsidian 的“关系图谱”功能所深深吸引。“关系图谱”一度让我以为：只要写“原子笔记”，然后连接起来，最后形成一个笔记网络，就是数字版本的卢曼卡片盒。于是，我毫不犹豫开始使用 Obsidian 来搭建我的卡片盒系统。我开始在 Obsidian 写原子笔记，然后连接起来，使用关系图谱来显示。

但在我使用 Obsidian 大概半年后，我感到十分沮丧。我并没有感受到连接笔记的好处。相反，笔记连接越多，关系图谱就越混乱，笔记查找起来就越难。

我开始怀疑，连接笔记是否真的有用？形成一个像关系图谱里显示的笔记网络是否就可以了？卢曼的卡片盒能起作用只是因为将笔记连接起来吗？

带着困惑继续向前

我反复阅读《卡片笔记写作法》，但没有找到更多对我有用的信息。我突然意识到，《卡片笔记写作法》描述的更多是其作者申克·阿伦斯自己的笔记方法。这可能跟卢曼卡片盒并不完全一样。那么，真正的卢曼卡片盒系统是怎样的呢？

为了对卢曼卡片盒有更多的认识，我开始疯狂查找和阅读与卢曼卡片盒相关的资料：

• 国内翻译卢曼的《与卡片盒交流》
• 卢曼档案馆
• 约翰内斯·F.K.施密特（卢曼档案馆馆长）的《Niklas Luhmann’s Card Index》
• Zettelkasten.de 论坛的 Zettelkasten Method
• Antinet Zettelkasten （推崇纸笔手写笔记，完全复制卢曼的做法）
• …

读卢曼的《与卡片盒交流》像读天书，晦涩难懂。而读其他人的文章，我发现几乎每一个人描述的笔记系统都不一样，他们对卢曼卡片盒都能说出一套自己的理解，相互之间有时也会充斥着很多矛盾。造成这个局面其实也不难理解：写笔记是一个很个性化的事情，每个人都会结合自己的认知、自身需求和实际情况来做取舍。

随着阅读的资料越来越多，我对卢曼卡片盒也有了更多的认识。卢曼卡片盒里的笔记整体上可以分 3 种：

1. 文献笔记：卢曼在阅读时做的笔记
2. 主笔记：带编号（卢曼 ID）的笔记
3. 关键词索引：用于检索笔记，通常一个关键词会标记小量几个主笔记 ID

主笔记是卢曼卡片盒里数量最多的一种，记录了卢曼的想法，理论论点和概念等。并且主笔记是通过卢曼 ID, 链接和关键词索引这几种独特的技术关联起来的。

这样的卡片盒就是卢曼的对话伙伴、主要的创意来源和生产力引擎吗？这时的我还不能完全理解其中的奥秘，但我决定按照这个理解，重新搭建我的卡片盒系统。

我的 Zettelkasten 工作流成型

基于对卢曼卡片盒新的认识，并吸收了《卡片笔记写作法》里的”总体流程“和”闪念笔记“的概念，我确立了我的 Zettelkasten 系统（工作流示意图如下）。

这个工作流分为 3 个方面：收集想法，发展想法和检索想法。其核心是围绕着发展想法来运作的。这里的“想法”是包罗万象的，包括：灵感，观点，见解，思考，问题和回答等。我对它的定位是：这是一个思考系统，我的各种想法都可以在这个系统里得到发展。这个系统追求的是发展想法，连接想法，源源不断地产生新的洞见。

使用这个工作流后，我对卢曼卡片盒有了很多新的认识。其中，卢曼 ID 给我带来很多颠覆性的认知：

1. 卢曼 ID 让主笔记有了一种有机生长的感觉，每新增一个主笔记都必须放置在已有的一个相关笔记后面。
2. 通过卢曼 ID 来连接笔记，跟在笔记内直接引用另一个笔记形成的连接十分不一样。简单来说，卢曼 ID 形成了树，“双链”形成了网。
3. 卢曼 ID 并不要求父子笔记在内容上是严格的层级关系，两个笔记只需要有一定的相关性，就可以使用形式上的父子连接来表示其关系。它比我们常用的树状结构（大纲，思维导图）更为自由。
4. 卢曼 ID 记录了笔记发展的轨迹，可以在检索一个笔记的时候，能清楚知道这个笔记是怎样发展过来。
5. 在笔记内引用一个带卢曼 ID 的主笔记，也可以是引用这个笔记所在的分支，比单纯的”双链“能让更多笔记产生关联。
6. 在卢曼 ID 的基础上设计的关键词索引，更是精妙。一个关键词只需要标记少量的主笔记作为入口点，在检索时，就能得到一个（或少量几个）已经带有一定结构的笔记分支。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越发觉得，卢曼 ID 对于卢曼卡片盒的重要性再怎样强调都不为过。它是卡片盒的根基，离开卢曼 ID，卢曼卡片盒很多独有的特点和功能将会失去。

纸笔手写 vs 数字化

在搜索卢曼卡片盒相关资料的过程中，我看到在外网的 Zettelkasten 社区和论坛里，有些人认为：只有采用纸笔手写笔记，完全复制卢曼的做法才能称为 Zettelkasten。虽然我并不同意这种看法，但纸笔手写笔记确实是有很多好处：可以在大脑留下更多的印记，利于记忆和思考，且纸质卡片更有质感，摆弄起来更顺手更丝滑。但纸笔手写笔记同样也有很多缺点：笔记存放和维护成本更高、不利于携带、检索笔记效率低等。 因此，我觉得每个人根据自身的需求和实际条件来决定采用哪种方式即可，没必要完全复制别人的做法。

我还是选择数字化的方式，但同时采取一些方法来获得手写笔记的好处：

1. 使用电纸书来预写（有时也会在纸质笔记本预写），然后再在 Obsidian 转写
2. 使用 excalidraw 插件制作卡片笔记模板，让笔记看上去更接近纸质卡片

这两点都是根据我的需求和实际情况（想要手写的体验但不想管理纸质笔记；对 excalidraw 插件十分熟悉，想要增加一点视觉效果）而决定的，完全是个人的选择而已。

Zettelkasten 的检索问题

在使用 Zettelkasten 工作流不久后，我对于阅读、写笔记越来越有动力，积累的笔记也越来越多。但随之而来的检索问题也越发严重。我发现在 Obsidian 里，以卢曼卡片盒的方式来检索笔记很别扭，并没有比纸质卡片盒的检索快。

卢曼卡片盒的检索方式是这样的：

1. 在手工维护的关键词列表找到跟当前思考问题相关的一些关键词
2. 根据关键词标记的入口点，到卡片盒里找到入口点
3. 翻看这个入口点的主笔记及其后续的笔记序列
4. 根据需要，抽出其中的一些卡片，然后铺开在桌面上阅读和思考

我在 Obsidian 也维护了一个关键词列表，在检索笔记时：

1. 在关键词列表查找跟当前思考问题相关的一些关键词
2. 根据关键词标记的入口点，到主笔记文件夹里找到入口点
3. 从入口点开始，对该笔记及其后续序列，一个个点击打开，查看
4. 根据需要，抽出其中一些放在一个新的白板文件里查看和思考

这跟纸质卡片盒的检索简直一模一样！而且笔记越多，检索笔记和在白板文件铺开笔记所花的时间就越多。每次检索都要重复这个过程，我感到十分的不爽。虽然在理解卢曼卡片盒方面我取得了很大的进步，但在实践方面，我非常讨厌这种重复、低效和别扭的检索方式！

我十分确信数字工具可以做得更多。于是，我在 Obsidian 三方插件市场查找是否有基于卢曼卡片盒来设计的检索功能，但没有找到。我也尝试了解其它的笔记软件是否有这样的功能，特别是那些在宣传中提到 Zettelkasten 的。但很遗憾，我也没有找到。

Zettelkasten Navigation 插件

我决定基于卢曼卡片盒原理来设计一个检索工具，用来查找和导航 Zettelkasten 笔记。

Obsidian 支持使用 JavaScript 代码来编写程序，于是我开始学习一点 JavaScript。在这个过程中，我发现 Obsidian 的插件生态真的很强大，有很多功能不需要重头开始，我只需要知道怎样通过 JavaScript 代码去调用和组合一些已有插件的功能，就能实现很多我想要的效果。就这样，我做出了“Zettelkasten 导航面板”——一个通过 JavaScript 代码组合 Dataview、Mermaid、Meta-Bind 和 Callout 这些插件/功能的笔记检索页面。再后来，为了实现更多想要的效果，同时也为了更好地分享，我将这个检索页面做成 Zettelkasten Navigation 插件。

Zettelkasten Navigation 插件是我对于在 Obsidian 实践 Zettelkasten 提出的解决方案。它基于卢曼卡片盒原理，提供一个更实用的关系图谱来检索和导航笔记，它提升了检索的效率。同时，它以一种可视化的方式帮助用户理解卢曼 ID, 链接和关键词索引。我认为这个插件真正体现了数字 Zettelkasten 的优势。

这是一个小众的插件，因为使用这个插件的前提是卢曼 ID，这一点很多人无法接受。不过，自这个插件上架到 Obsidian 三方插件市场以来，还是得到了一些不排斥卢曼 ID 的网友的喜爱。这些网友也提出一些很好的想法来改进这个插件。我对此表示感谢，也很开心他们喜欢这个插件。

在开发这个插件的过程中，我将我对这个插件的思考、功能设计、实现思路和逻辑代码、以及一些网友的问答等，以一个个主笔记的形式写了下来，并为它们赋予合适的卢曼 ID ，与相关的笔记连接起来。我惊叹于我的 Zettelkasten 是如何适配我的想法发展的：在我思考越多的地方会产生越多的笔记，在这个插件上的显示就是这个分支越来越壮大；一些边缘的节点，开始时可能并不觉得重要，但过一段时间后发现跟新的想法有所关联，于是在其后又发展出很多新的笔记，从而让这个分支变得重要，甚至反过来主导整棵树的发展。

我对我的 Zettelkasten 也逐渐有了对话伙伴、主要的创意来源和生产力引擎的感觉。

实践 Zettelkasten 的一些收获

从第一次阅读《卡片笔记写作法》开始，到现在已经 2 年多了，我在实践 Zettelkasten 的过程中收获了很多东西。

阅读和写笔记方面变化：

1. 更有动力去阅读和思考更多感兴趣的东西，也更有动力写更多的笔记
2. 每写一条笔记，每建立一条笔记链接，都能让我感受到想法在不断发展
3. 不再担心笔记的组织和管理问题，更自由地跟随兴趣来阅读、思考和写各种话题的笔记

涌现出来的一些洞见：

1. 大杂烩：发现 “Obsidian”, “Canvas” 和 ”Zettelkasten“ 都有 ”大杂烩“ 的特点，提炼出如何用好大杂烩工具
2. 四种笔记系统：创建一个用来定位和区分不同笔记系统的框架，针对不同的需求使用不同的笔记系统来满足
3. Zettelkasten Navigation 插件：可视化卢曼 ID，展示卢曼 ID 在卢曼卡片盒中的根基作用及其巨大威力

产生的一些输出：

1. 向 PKMer 社区投稿介绍我的 Zettelkasten 实践
2. 开发 Zettelkasten Navigation 插件
3. 打造 Zettelkasten 示例库

VisualZettelkasten 示例库

在“Zettelkasten 导航面板”做出来的时候，我曾在 PKMer 的网站上发过 myZettelkasten 介绍 。后来在 Zettelkasten Navigation 插件开发出来以后，我收到 PKMer 的邀请，合作做一个更详实的 Zettelkasten 库。于是，基于我对卢曼卡片盒的理解和实践经验，以及新的 Zettelkasten Navigation 插件功能，我又打造了这个新的 VisualZettelkasten 示例库。PKMer_数字版卢曼卡片盒：基于 Obsidian 的 Zettelkasten 实践示例

这个库包含很多我的 Zettelkasten 笔记，可以为对 Zettelkasten 感兴趣的朋友提供一个真实的例子作为参考。这个库在一定程度上强调了可视化，因为在我实践 Zettelkasten 的过程中，可视化给我带来的很大的帮助，它让我的思考和表达更直观、更清晰。

在这个库里，视觉化的一些具体体现有：

1. 很多主笔记都是使用 excalidraw 来写的，其中也包含一些草图笔记
2. Zettelkasten Navigation 插件提供了多种可视化的方式来检索笔记、显示笔记及其关系
3. 制作了一些汇总和检索的导航页面，通过简单实用的图表来呈现笔记总体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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